利瑪竇結合東西美術技法大作!〈野墅平林圖〉所畫之地究竟在哪?
在利瑪竇的指導下,明廷畫師臨摹西方君主人物畫及歐洲皇宮風景畫。為了讓西方君主了解東方藝術,利瑪竇還買過一套有世俗畫的屏風寄給西班牙國王。〈野墅平林圖〉正是這樣一幅屏風畫,只是內容並非歐洲皇宮風景,而是中國園林風光。
利瑪竇來華後,致力於用西方科學與藝術征服中國。〈野墅平林圖〉的產生絕非偶然,當為利瑪竇借用中國繪畫形式進行宗教宣傳的一個嘗試,旨在展示西方先進的透視學,以及歐洲文藝復興時期新發明的繪畫技法,藉以宣傳西方文明,為在中國傳播上帝之福音開闢道路。既然如此,那麼這幅內府藏畫當為利瑪竇獻給明神宗的貢畫之一。
小運河上的橋
〈野墅平林圖〉所繪景色與北京什剎海湖光秋色頗為接近。如果這幅畫真是北京某地風光,這個景色當為明代北京城西涯八景第一景「銀錠觀山」。明代文人墨客把什剎海一帶稱作「西涯」,其名典出明朝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所作《西涯雜詠》十二首。李東陽是明弘治、正德兩朝重臣。他在《誥命碑陰記》寫道:「吾祖始居白石橋之旁,後築入地安門內,移於慈恩寺之東,海子之北。」據此,清代文人吳長元認為:「今鼓樓斜街沿湖一帶,當即始西涯也。惜為市廛所掩,人未之考耳。」白石橋即元代初年所建萬寧橋,今北京地安門外後門橋。
李東陽家原來在萬寧橋附近的西涯,「位於慈恩寺之東,海子之北」,也就是今天銀錠橋東岸的煙袋斜街。李東陽捨近求遠,在《誥命碑陰記》用萬寧橋「白石橋」標識故居位置,卻沒把距離他家更近的銀錠橋當作地理座標,似說明這座橋在李東陽以前一直「養在深閨人未識」。
李家後來遷到李閣老胡同(今北京西城區府右街力學胡同),但李東陽仍不時故地重遊。有一次遊覽慈恩寺時,他賦詩〈慈恩寺偶成〉一首,將銀錠橋一帶的景色譽為「城中第一佳山水」。從此,銀錠橋聲名鵲起,成為北京城一道絢麗的風景線,而「銀錠觀山」則被譽為燕京西涯八景第一美景。清宣統年間,攝政王載灃住在什剎海後海北沿醇親王府,銀錠橋是他每日進宮必經之路,1910年3月31日,汪精衛在橋下埋藏炸彈,欲謀刺載灃,儘管謀刺行蹤被發覺而失敗,銀錠橋卻由此聞名天下。
什剎海是元代京杭大運河上段通惠河的終點。明代北京城整體向南推移,通惠河終點亦移至東便門外。明正統三年在東便門外修建大通橋,成了通惠河新的終點碼頭。明代以後北京城內通惠河故道為皇宮引水,改名「御河」(或稱「玉河」)。
利瑪竇對北京的橋梁情有獨鍾,他在札記中寫道:「神父們從這些撒拉遜人(指穆斯林)身上肯定了中華帝國就是他們所知的契丹,皇都就是他們的汗八里,世界上再沒有別的國家是他們所知道的契丹。正因為這個緣故,所以神父們早就寄書給印度和歐洲,建議那裡的人修改他們的地圖,這些地圖上是把契丹置於中國北部長城之外的。」
「如果這看來與馬可.波羅所說的汗八里中的無數橋梁有矛盾的話,或許這座都城現在比那時要小一些,但即使現在,人們還會在都城裡數出上萬座橋;有些是河上雄偉壯觀的橋,有些是溪流、湖泊上的橋和那些隱匿在四散的街衢中間的小運河上的橋。」銀錠橋正是架設在元代運河─通惠河故道上的一座小橋,當即利瑪竇所言「小運河上的橋」之一。
〈野墅平林圖〉之銀錠橋
銀錠橋始建於元代,最初稱「洪濟橋」。《元一統志》提到「海子東澄清閘三」。《析津志輯佚》將這三座橋閘分別稱作洪濟橋(上閘,今銀錠橋)、萬寧橋(今地安門外後門橋)、望雲橋(下閘,今東不壓橋胡同南口)。其文曰:「洪濟橋,在都水監前石甃,名澄清上閘,有碑文。」元代都水監是通惠河的管理機構,明代改建為海潮觀音庵,今銀錠橋胡同九號院仍保留一部分舊殿。明代始有「銀錠橋」之名,這座橋經歷朝不斷翻修,現為一座單孔石拱橋。
有報導說:「1984年拆建,發現橋基為柏木樁,樁之間用銀錠鎖(狀如銀錠形狀)固定。現平橋改為石拱橋(為通航),不復原貌。銀錠橋為前後海分界,也是溝通前後海的津梁。」故知銀錠橋本為銀錠形小木橋,而〈野墅平林圖〉所繪小橋正是一座銀錠形木橋。
耐人尋味的是,〈野墅平林圖〉的遠景中隱約可見兩座小山,當即景山和北海白塔山。元大內後殿延春閣建於景山,元代稱「青山」。明永樂十八年,明軍將拆除舊皇城的渣土和挖新紫禁城筒子河的泥土,在延春閣舊址上堆了一座鎮山,明代稱「萬歲山」。明代前期萬歲山僅為果園,或稱北果園。因此,〈野墅平林圖〉所繪景山上無宮殿建築。北海白塔山為金世宗在瓊華島所建鎮山,山頂原建有廣寒殿。元大內落成前,忽必烈駐蹕廣寒殿。
明初廣寒殿尚存,但是在萬曆七年(1579年)突然倒塌。《萬曆野獲編》卷一廣寒殿條記載:「己卯歲(萬曆七年/1579年)端陽節前一日,遺材盡倒。梁上得金錢百二十文,蓋厭勝之物。其文曰:『至元通寶』。」因此,〈野墅平林圖〉所見北海白塔山亦無宮殿建築。總之,〈野墅平林圖〉表現的並非北京郊外野景,而是燕京西涯八景第一美景「銀錠觀山」。
※本文摘自《觀滄海:青花瓷、鄭芝龍與大航海時代的文明交流》,作者/林梅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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