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遍30年兩岸過往他點評4位總統的「左顧右盼」

2019-07-29 08:00:00聯合報記者程嘉文／報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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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春山（中）是4任總統李登輝（右下）、陳水扁（左下）、馬英九（左上）與蔡英文（右... — 趙春山（中）是4任總統李登輝（右下）、陳水扁（左下）、馬英九（左上）與蔡英文（右上）的兩岸關係顧問。圖／聯合報系資料照片

二○二○總統總統大選明年一月舉行，民進黨推出蔡英文總統爭取連任，國民黨由高雄市長韓國瑜出征。對此，泛綠方面不斷批評韓國瑜兩岸立場「親中」，還進入中聯辦，至於外界認為出馬角逐機會很高的台北市長柯文哲，其「兩岸一家親」的說法，也引發綠營批評。

淡江大學榮譽教授、亞太和平基金會與遠景基金會首席顧問趙春山表示，從大陸角度來看，國民黨的路線不會出現太大的不同，仍然會在「九二共識」、「反對台獨」的基本道路上，不會因為韓國瑜或其他人贏得初選，就有太大不同。至於柯文哲，陸方肯定其任「兩岸一家親」的說法，然而這是以地方首長的標準，如果柯文哲成為台灣的領導人，北京勢必會採取更嚴格的要求。

●4位總統的「左左右右」

對於台灣的大陸研究，乃至於近卅年政府的兩岸政策，以及海峽之間的交流，趙春山都無疑是不能忽略的重要角色。

趙春山出身政大東亞研究所，當年就是研究「匪情」的學術重鎮。李登輝時期，他是總統府「兩岸小組」成員。陳水扁競選總統時，曾邀請他替自己上課，分析兩岸關係。馬英九政府時代，擔任具官方色彩的智庫「亞太和平基金會」董事長，是2015年馬習會的推手之一。蔡英文上任，仍續聘他擔任基金會首席顧問。

趙春山近日出版新書《兩岸逆境》，副標題是「解讀李登輝、陳水扁、馬英九、蔡英文的對治策略」。他在書中指出：李登輝的兩岸政策是「左右搖擺」，陳水扁是「左支右絀」，馬英九是「左右平衡」，蔡英文是「左思右想」。

●李登輝的「左右搖擺」

趙春山說，不管在大陸乃至國外，學者普遍認為，李登輝的意向搖擺不定，最難捉摸。

對於李登輝「左右搖擺」，趙春山認為，李登輝原本應該是一個理想主義者，從為「中國」服務，到「中華民國」，再到「中華民國在台灣」，最後到「台灣」甚至「台獨」，心路歷程的轉變，有內因與外因，也有政治人格的投射。李登輝的憲改使自己成為「民主先生」，卻也使得認同問題變成制度化的危機。

他指出，李登輝固然不親大陸，但同樣也不見得親美，不認為華府與北京是二選一的抉擇。例如他在位初期，透過蘇志誠等人建立的兩岸密使管道，美方從來都不知情。甚至於1999年的「特殊國與國關係」（兩國論）聲明，美方先前也被蒙在鼓裡。

1990年成立的國家統一委員會是前總統李登輝（前排左2）為主導兩岸政策，建立兩岸... — 1990年成立的國家統一委員會是前總統李登輝（前排左2）為主導兩岸政策，建立兩岸決策體制。圖／聯合報系資料照片

●陳水扁的「左支右絀」

2000年大選前，趙春山接到同屬左營海軍眷村出身的林全邀請，替陳水扁單獨上了兩小時的課。當時他給扁兩個建議：一、台獨會給台灣帶來災難，只是假議題；二、為維持社會穩定，不要對軍公教秋後算帳，拿他們利益開刀。從陳水扁的《口述歷史回憶錄》看來，阿扁把他第一個建議當耳邊風，第二個建議則似乎聽進去。

趙春山表示，從言行判斷，陳水扁應該是「理念型台獨」，但不走急進的台獨路線。迫於形式，他必須做一些違反台獨理念的決定，處理他不熟悉的大陸事務，難免會出現左支右絀的情況。

不過，在扁政府期間，兩岸雖對「九二共識」沒有共識，也還能維持必要溝通管道，沒有出現「只讀不回」狀態。他的任內兩岸政策不能說交白卷，在小三通與包機方面都有所進展，學術交流也沒受到太大影響。

●馬英九的「左右均衡」

馬英九上任後提出「和陸、親美、友日」路線，趙春山回憶：馬英九對「親美」一詞曾有所保留，曾說「重美」或「尊美」比較好。「和解制度化」是馬英九任內兩岸政策的努力方向，可惜在2014年太陽花事件後，彼此互設辦事處的構想成為泡影。

2018年，馬英九提出，「不排斥統一，不支持台獨，不使用武力」，立刻遭民進黨抨擊。不過趙春山認為，統一本來就是馬的一貫理念，只是在位時避而不談，結果被人戴上「獨台」帽子。在馬英九卸任前，一場宴請學者的餐敘上，有來賓當面指責，在課綱等問題上，沒能防止「去中國化」。趙春山對此認為，馬應該了解事態嚴重，但為時已晚，「他的部屬也難以卸責」。

馬習會在2015年底舉行，外界認為對藍營選情雪上加霜。但馬英九認為，與習近平會面是搭建橋樑，未來任何兩岸領導人，只要遵守「九二共識」交通規則，都可以利用。在馬習會後、大選之前，馬特別問與綠營也有一定交情的趙春山：「有沒有將馬習會的過程，向蔡英文團隊報告？」顯示他已經預期政黨輪替難免，希望蔡英文能繼續利用自己打下的兩岸互信。

2015年馬習會，前總統馬英九（左）、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（右）。圖／聯合報系資料... — 2015年馬習會，前總統馬英九（左）、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（右）。圖／聯合報系資料照片

●蔡英文的「左思右想」

趙春山回憶，當初賴清德公開自稱「務實台獨工作者」時，蔡向他坦言先前不知賴會做此發言，表情頗無奈。他認為蔡英文「務實」，但並非「台獨工作者」。

他也提及，2016年蔡英文勝選後就職前，自己前往訪問大陸，返台後對蔡英文表示：如果蔡能在520就職演說中，明確連接憲政體制、中華民國憲法、憲法增修條文、兩岸人民關係條例，對岸應該會正面認知「九二共識的核心內涵」。當時蔡面有難色，不置可否。不過後來蔡的就職演講，雖未提出「九二共識」，但的確提到了上述說法的部分。

趙春山說，第一時間他電詢大陸方面的智庫學者，包括平日的鷹派人士，都對演講內容表示肯定，認為看得出蔡英文試圖努力調整，不料當晚國台辦聲明，認為蔡的說法是「未完成的答案卷」。對於為何六小時內，北京態度丕變？趙春山坦言是一大謎團。

不過他也提出，兩岸問題的癥結，關鍵在於互信，不是論述本身。因為蔡英文當年在「兩國論」中的角色，加上否認九二共識，因此北京對她不易有期待與信任。

蔡英文就職後，有一次主動邀趙春山聊兩岸問題。他對蔡英文說，如果當時總統提到「依據中華民國憲法，對岸強調的一中，對我們不是問題，依據兩岸條例，大陸台灣都是中華民國的一個地區，對岸強調的『兩岸皆屬一中』，對我們也不是問題。」或許就可以解決北京所謂的「答案」？

不料蔡英文回答：「你覺得這樣的答案就夠了嗎？答了一、二，還有三、四，沒完沒了！」趙春山在書中坦言，後悔自己多話，也相信蔡英文必定認為，問題不是出在自己。

趙春山表示，個人一直覺得，陸方過度認為蔡英文不可能妥協，一開始就對她採取強硬，使其愈來愈走向深綠路線，是一件可惜的事情。

●不可能永遠「不統不獨」

趙春山也指出，「解決台灣問題」不是習近平的當務之急，但不管未來台灣由誰執政，北京不會願意讓「不統不獨」無限度延長，兩岸勢必會往「合」與「分」的兩大趨勢走。

近年坊間流行一種說法，認為在2016年國民黨慘敗之後，大陸已不再對國民黨抱持期待，因此不會介意影響國民黨選情。趙春山對此認為，北京不再「寄希望於台灣當局（國民黨）」是實話，但也不會希望，台灣變成必須優先處理的問題。他指出，對習近平來說，期待兩岸走入趨向統一的過程，當然是不可能放棄的目標，但對於時間並沒有急迫性，統一的形式也不見得不能談。

因此對於2020年的大選，國民黨當然還是北京最放心、最能預期其立場的對象，頭號目標當然還是民進黨不再連任，不要讓台灣問題成為必須立刻處理的後顧之憂。因此例如近日香港「反送中」抗議持續蔓延，北京在採取反應時，仍然必須考量，對台灣大選以及中美貿易談判的影響，「習近平想必非常頭大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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